2097年11月19日，周二凌晨，知行学院“北岸齿轮”闹鬼了。
要说这个时段，建筑里应该没人，可谁让神秘学研究社条件太齐全了呢？偌大的建筑，设备齐全，全天供电，不回家也不回宿舍，在这儿做个实验、打几局牌，甚至约个师哥师妹共同学习也挺好的。
所以，当大批量自走机器人忽然间散布于整座建筑，直接开门穿户，自顾自开始轰鸣作业的时候，楼上楼下的学员们，可不为认为是闹鬼了么！
一时间，人们狼奔豕突，又往学生会、保卫处狂打电话，乱成一团。
如此一来，惊动了正在社团这边修行的副社长欧阙，这位总算比其他人多了份心思，看到那些自走机械便有些想法，再往几区监控区域扫了眼，基本就清楚了。
“打个屁的电话，还嫌不够丢人啊你们！”欧阙虽是长了张娃娃脸，脾气却一直不好，看着社团里这些没经过事儿的雏儿，就气不打一处来，一边应付学生会、保卫处，一边将在现场的男男女女集合到地下二层生活角，训了个狗血淋头，“你们就是研究神秘学的，‘闹鬼’这个理由，亏你们能说出口……”
他今年也才大二而已，现场有人比他还要大一些，可谁让人家家里还是社团排名前五的大股东？
不管心里怎么想，一帮男男女女们也只有喏喏应付而已。
欧阙今天在“雷池试验场”打排位，人菜瘾大，已经连跪了九十多把，眼瞅就是一夜百败，正一肚子邪火，还要再敲桌子，却见电梯那边指示灯亮起，轿厢打开，有人走出来。
地下二层生活角灯光一直比较暗，可欧阙这段时间，对那位的形貌轮廓太过熟悉，视线一扫，就打了个激灵，知道他刚刚的判断对了。而这点儿轻松心思，在看到那人背后跟着的瘦削身影时，就变成了狂喜。
欧阙再不管其他，三步并两步，直冲上去，远远就是一声招呼：“瑞雯小姐……罗先生。”
也不管前面那位怎么想，他的视线直接越过罗南，看后面肩上停着麝鼠“杰瑞”的瑞雯，整个娃娃脸都在发亮。总算他还有点儿理智，也本能想维护一下在瑞雯面前的形象，离了五步远就停下来：
“嗯，要帮忙吗？”
罗南笑了笑：“不用，正作业的那几个房间腾出来就好……打扰了。”
“要不，全腾出来？反正也没几个人。”
“建筑就是要用的，你们忙自己的……”
“不不不，不费什么事，我也将他们叫过来了。”
说起来，欧阙印象中，这还是罗南头回这么客气回应，一时都受宠若惊，也就更后悔早前对待罗南的态度，一时间心绪纷乱，接下来是完全遵循本能，也是按照心里头已经预习了百千遍的模式，向罗南后面那位说了句：
“瑞雯小姐，我的呼吸法已经入门了，我……谢谢！”
瑞雯正伸着手指，与肩上的杰瑞互动，闻言倒是抬眸，看他一眼，微微点头，却又摇头。
欧阙有点儿懵，以为瑞雯不信，想要解释：“我真的……”
瑞雯平静道：“便是梦境，频繁生死战也不足取。”
欧阙木立当场，几乎热泪盈眶。
至于么？
罗南瞥了眼欧阙，又扭脸看了下瑞雯。
欧阙是“魔眼女半位面”有名的狂粉毒唯“秘仪式”，这个罗南是知道的，可瑞雯的反应多少有点儿奇怪：
今天怎么有回音了呢？对身边粉丝总要表现些态度？
不管怎样，罗南还挺欣慰，有来有回，才是正常交际么。此前那一阵直播，对瑞雯完善人格，还是有作用的。
这点小插曲，罗南很快抛到脑后。
欧阙虽是一身毛病，做事倒是雷厉风行，当下将“北岸齿轮”所有闲杂人等，一律赶出去，留了个清净。罗南其实不在乎，可既然欧阙这么做了，也承他一个人情。
罗南和瑞雯并未习惯性去地下实验室，而是借道来到最底层，走入“齿轮”那极醒目的天井下。
这处天井位于“齿轮”建筑最西侧，其边缘就是建筑的外壁，高度超过五十米，直径十二米。夜晚不开照明情况下，黑洞洞的，与深沉夜色几乎融为一体，只有天井环壁与楼层贯通处，围拢的高强度玻璃偶尔的反光。
罗南仰头上看，密封的笔直天井，如同一所牢狱，把他封在里面。
好像某个时刻，他有过类似的想法，却不怎么记得了。
瑞雯仍在身侧，全无声息，倒是杰瑞有点儿坐立不安，长尾甩动，吱吱低叫，扰人清净。
罗南倒也无所谓，哪怕他现在正侧耳倾听这片空间里极细微的声响。
滴滴达达，如同钟表齿轮啮合的细音，随指针盘转开合，一圈圈转动，平静纯粹，无始无终。
这是“北岸齿轮”的呼吸声。
地上地下十二层楼体，数十个主要厅室，如同精确排布、调试良好的机器，顺畅运转，齿齿啮合，形成清澈规整的节奏韵律。当然，经过一次大的损毁，还有多年改造，一些小细节还有差池，可罗南之前让自走机械分布作业，也基本调整过来。
刚刚罗南阻止欧阙赶人，倒是真心的，在“齿轮”内外活动的生灵，无论人员、鸟兽，只是让这里的气机更活泼。
形如牢狱，意有生趣。
“北岸齿轮”从来都不是一个独立的建筑，它与周边这片丛林，与更外围的学府、城市，乃至于周边天地时空的架构咬合在一起。生灵会变，丛林会变，城市会变，齿轮也会变，大家一起在时光长河中盘转、流动，如水车切打河面，荡起有趣，也有些许意义的水流清波。
它的设计者、建造者，也许还有改造者，在某个时间点前，应该并没有赋予它特别功利的用途。
这一点，罗南以前不清楚，可随着他的层次境界攀升，镜鉴圆光悬照，诸神法眼开启，建筑本身便已经向他展示了自身受时光长河冲刷的痕迹，其先后、轻重、自然损耗、外力破坏以及后续修正……不一定完全清晰，大致的分际还是有的。
以此倒推，罗南隐约能感觉到，父母在知行学院求学期间，应该还是有一段轻松闲适的日子。也许那时，他们已经窥见了这一方时空某些特殊性，并有针对地做了研究，有了发现，比如云端世界，却对造成这一切的前因少有所知。
变化的起点，大概在75年左右吧，就是齿轮建成，父母毕业前往荒野的那段时间。
“外地球”第三波高能潮汐，正是在这个时间段。
按照罗南之前的初步判断，“外地球”每一波高能潮汐，“内地球”这边都会一些大事件对应。但2075年……也不能太绝对，“外地球”那边还有“太阳非常周期”呢，“内外地球”的特殊状态，注定了会有很多元素互相拉扯、作用。
罗南轻叹口气，而这时候，有电话打过来。
现在是凌晨三点钟。
罗南看了联系人，笑着接通：“喂，莹莹姐，你这是不让人睡觉啊。”
“这就是‘恶人先告状’对吧？”章莹莹没好气地怼回来，“你发神经啊，冷不丁地让我当什么‘接收员’，你一轮电话打出去，我这边就要没日没夜地收资料……有什么急事吗？”
“也不算急，是怕忙着忙着又忘了。”
“……真欠揍！”
“抱歉啦，是觉得你与各方好沟通，夏城你熟，外面武皇陛下的名头也好使，白心妍更不用说了，很顺利吧？”
章莹莹哼了声，也不再说什么，回到正事上，给罗南汇报：“现在这边收集的资料有：欧阳会长府东大道‘霜河实境’旗舰店的‘逻辑界’数据和笔记；公正教团拉尼尔大主祭所谓的补充资料，神秘兮兮的，我没看……”
“两部分是吧？”
“对。”
“应该没错了，一个是他和李维在夏城搞联合实验，就是‘人面蛛’那回；还有安翁那次。”
“靠！头顶长疮，脚下流脓！”
“他给了就行。白心妍那边呢？”
“还要等一等……据她讲，现在那边好像有点儿偏保守了，怀疑是受了什么刺激。”
“也正常，等着呗。”
李维的深蓝世界差点儿被偷了家，要缝补“十三区”的破绽，还不知道要使什么招数，以前的“试探性合作”当然会有变数，更不用说罗南还要那边加码。
罗南也是有枣没枣打三竿子，李维不配合也无所谓，顺道给白心妍加加压也挺好的。
有欧阳会长和拉尼尔大主祭给的资料，有关夏城特殊时空的拼图，就又完善了些，但目前来看，最关键的还在于“云端世界”。
结束与章莹莹的通话，罗南心神又回到所在的“齿轮”天井处，他正试图以“齿轮”为跳板，重新追溯“云端世界”的奇诡脉络。
按照罗南一贯的认知，平常“齿轮”虽是嵌入天地的一枚奇妙组件，却与“云端世界”没有直接联系。那个贯通“内地球”和“云端世界”的关键结构是断裂的，被抽取了最关键的环节。罗南当初是依靠“格式论”，激起“齿轮”天井中的“望远镜”架构，搅动破烂神明披风，修正了自家感知模式，再以外接神经元为钥匙，才最终连接重塑了时空甬道，得以进入。
这是他修为不济的时候，依靠的途径。
事实证明，“云端世界”与“内地球”之间，时空屏障不算坚实。起码从“内地球”单向渗入并不难，灵魂出窍状态下的蛇语、宫启，都可以进入，后面被封住那是另一回事儿。罗南时空构形方面的造诣提升后，也不需要再以“齿轮”为跳板，随时随地可以进出，瑞雯更是出入自由。
可这样的“云端世界”，是真正的“云端世界”吗？
一个月前，梦境状态下的蛇语，在“云端世界”的经历、牵引出来的“黎血咒”咒杀力量，已经给出了否定的证据；今天凌晨，“诸神法眼”观照之下，破烂神明披风对“云端世界”时空气泡的全面承载和信息编织，则是另一份证据。
“梦神魇”或“幻魇之主”力量的全面介入，证明“云端世界”极可能也有虚实真幻难分的两套面目：非梦境状态下进入“云端世界”，见到的就只是云气虚空的无尽循环，虽然那也是趋向“雾气迷宫”的捷径；唯有以“梦境”状态进入，才有可能看到“云端世界”的另一张面目。
“梦境”与“现实”的逻辑，还有一定的物质和规则元素，在“梦神孽”或“幻魇之主”的力量作用下，实现了混化和转换。
正如“内外地球”，正如“十三区”。
问题在于，这是谁的手笔？

（本章完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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